[摘 要]在文化全球化時代,伴隨著日益頻繁的文化交流和文學接觸,民族文學中出現(xiàn)了越來越明顯的世界性因素。在此背景下,陜西當代作家的創(chuàng)作在創(chuàng)作方法、人物形象的塑造、藝術技巧等方面都受到了異質文學明顯的影響。這在路遙、陳忠實等作家身上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

[關鍵詞]文化全球化 陜西當代文學 外來影響 路遙 陳忠實

基金項目:陜西省教育廳科研項目“陜西當代文學的外來影響及對陜西文學發(fā)展的啟示研究”(編號:09JK019)的階段性成果之一。

在當今文化全球化的時代,不同文化、文學之間的交流、影響、融合已經日益頻繁而深入,民族文學之間互相碰撞、互相影響,形成多元共存的格局。在新時期的陜西當代文壇上,無論是成名已久的老將,還是初入文壇的新秀,在全球化的氛圍中都受到了明顯的外來影響,并使其創(chuàng)作烙下多元文化的印痕。這種情況在路遙、陳忠實、賈平凹等作家的創(chuàng)作中得到了清楚的表現(xiàn)。

路遙作品中的世界性因素

路遙雖然深受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和浸染,但畢竟生活在全球化的語境之中,明顯地受到了來自外民族異質文化的影響,并在其基礎之上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文學創(chuàng)作。

1.路遙作品對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的借鑒

路遙酷愛外國文學,認為有必要“借鑒一切優(yōu)秀的域外文學以更好地發(fā)展我們民族的新文學”[1](P262)。為此,他閱讀了大量的外國文學作品,路遙也曾坦言,“也許列夫·托爾斯泰、巴爾扎克、司湯達……等現(xiàn)實主義大師對我的影響要更深一些?!盵1](P262)正是在這些作家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觀的影響下,路遙認為:“作者只是力圖真實地記錄特定社會歷史環(huán)境中發(fā)生了什么……作者真誠地描繪了生活,并沒有‘弄虛作假’,同時還率直地表達了自己的人生認識,這一切就足夠了?!盵1](P285)正是這樣一種創(chuàng)作原則,使他堅定地走上了現(xiàn)實主義的正道。

在創(chuàng)作中,路遙力圖完成對整個社會和時代的真實反映,表達出作者對社會和生活的態(tài)度,而這種態(tài)度,“看似作者的態(tài)度,其實基本應該是那個歷史條件下人物的態(tài)度”,亦即對特定的環(huán)境下社會、時代和人物的生活進行真實的描寫;而且,“作者應該站在歷史的高度上,真正體現(xiàn)巴爾扎克所說的‘書記官’的職能,”[1](P265)通過自己的創(chuàng)作去反映整個時代的社會生活。在路遙的創(chuàng)作中,即就是描寫普通的日常生活和男女之間的愛情,“也常常順應了人物命運和性格的發(fā)展而折射出豐富的時代內容”。[2](P44)同時,受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的影響,路遙的作品包含著強烈的“編年史”意識,某些作品前后相連,成為一組系列作品?!镀椒驳氖澜纭?,“以放射性結構形態(tài)集社會政治史、經濟史與人的命運史于一體,從而全方位,全景式攝錄了平凡世界的全貌?!盵3](P63)正是由于這種現(xiàn)實主義的寫實風格,才使得路遙的某些作品在一定程度上成為20世紀60年代~80年代中期中國社會發(fā)展的歷史見證,從廣闊的角度為當代中國社會改革開放的轉型期留下了史詩般的歷史畫卷。

2.在人物形象的塑造與安排方面的外來影響

路遙還從托爾斯泰、司湯達等現(xiàn)實主義文學大師那里受到影響,注意到了典型人物和社會、時代之間的密切關系,努力在作品中塑造具有社會意義、反映時代特點、體現(xiàn)時代脈搏的典型人物。路遙強調,文學形象必須具有高度的典型性,而作家的全部工作就在于要把生活中的一般事件變成具有巨大社會意義的事件。這樣,就可以通過對具體事件和人物的描寫,反映出廣闊的社會和時代。事實上,路遙通過他作品中馬建強、馬延雄、高家林、孫少平等形象,確實真實地反映了那個特定年代廣闊的社會生活。

此外,在人物形象的塑造與安排方面,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無疑給路遙的創(chuàng)作以巨大的影響。在人物的安排上,《人間喜劇》使用“人物再現(xiàn)法”,讓作品中的一些人物在不同的作品中反復出現(xiàn)。路遙在構建《平凡的世界》時,似乎也借鑒了這種方法,盡管二者在規(guī)模上相差甚遠。路遙說:“所有的人物應該盡可能早地出場,以便有足夠的長度完成他們。尤其是一些次要人物,如果早一點出現(xiàn),你隨時都可以東鱗西爪地表現(xiàn)他們。盡管在每個局部他們僅僅可能閃現(xiàn)一下,到全書結束,他們就可能成為豐富而完整的形象?!盵1](P270)基于這種考慮,作者就必須使人物盡可能早地出場,而這和托爾斯泰的安排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在《戰(zhàn)爭與和平》中,開始部分通過安娜·帕夫洛夫娜·舍列爾舉行的晚會使主要人物紛紛登場;而在《平凡的世界》中則通過王滿銀因賣老鼠藥而被勞教的事件,“大約用了七萬字的篇幅,使全部主要人物和全書近百個人物中的七十多個人物都出現(xiàn)”了。[1](P270)據統(tǒng)計,在《平凡的世界》中,孫少平、孫少安、潤葉、曉霞、田福堂、田福軍等十余人有專章進行集中描寫,而其余次要人物在不同章節(jié)中均有所提及,至于有些重要人物則在幾十章當中都曾出現(xiàn)。這樣,在整部書中,作者就有足夠的篇幅去表現(xiàn)他們不同階段的不同性格側面,并最終給我們留下一個豐富、完整的形象。比如孫少平,就有艱難求學時的孫少平、村辦中學教書時的孫少平、在家務農時的孫少平、黃原攬工時的孫少平、組織暑假夏令營的孫少平、銅城煤礦做礦工的孫少平……這許多階段的性格側面就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孫少平。此外,路遙的創(chuàng)作在結構設計、對典型性格的刻畫、通過幾條平行發(fā)展又時有交錯的線索達到對廣闊社會生活的描寫等方面,也受到了外國文學明顯的影響。在此不再贅述。

陳忠實創(chuàng)作的外來影響

陳忠實也一直喜歡閱讀外國文學。自從陳忠實上初中時閱讀了第一部翻譯小說《靜靜的頓河》后,便產生了喜歡歐美小說的偏向以及對“俄國和蘇聯(lián)文學的濃厚興趣”。[4](P79)

此后,陳忠實將他所能找到的外國文學作品盡數閱讀,并深入地“研究當代的、現(xiàn)代的、各流派的”作品。不僅如此,陳忠實在和路遙等作家的討論中,“話題總是集中到蘇聯(lián)作家和作品的閱讀感受上,艾特瑪托夫、舒克申、瓦西里耶夫,還有頗為神秘的索爾仁尼琴,等等?!?[4](P90)陳忠實發(fā)現(xiàn)“歐洲作家創(chuàng)造的這些不朽作品,和我的情感發(fā)生過完全的融會”[4](P88),并激起了他更大的閱讀興趣,以至于面對“歐美以及拉美幾乎所有流行過和正在流行的文學流派”,都能夠興趣十足地閱讀。這對陳忠實的創(chuàng)作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在此過程中,陳忠實對馬爾克斯《百年孤獨》的閱讀和接受,是最具代表性的。

陳忠實是我國接觸《百年孤獨》最早的讀者之一。早在《百年孤獨》尚未出版之時,陳忠實就從一個編輯朋友鄭萬隆那里看到尚待出版的中譯本。這次閱讀經歷,使陳忠實對《百年孤獨》產生了極高的評價?!耙坏┠坑|奧雷連諾那塊神秘的‘冰塊’,我就在全新的驚奇里吟誦起來”,盡管《百年孤獨》的敘述形式他還不完全適應,但他已經“十分專注地沉入一個陌生而神秘的生活世界和陌生而又迷人的語言世界”之中[4](P92)。

上述閱讀經歷使陳忠實的創(chuàng)作觀發(fā)生了轉變,“從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轉向了‘開放的現(xiàn)實主義’,吸納了強烈的現(xiàn)代生命意識和諸多現(xiàn)代小說技法”[4](P59)。在此基礎上, “現(xiàn)實主義者也應該開放藝術視野,博采各流派之長,創(chuàng)造出色彩斑斕的現(xiàn)實主義?!盵4](P32)創(chuàng)作觀的轉變直接影響了《白鹿原》的創(chuàng)作,使其在創(chuàng)作方法、語言形式、情節(jié)安排、藝術技巧等方面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創(chuàng)新性,最終創(chuàng)作出了一部死后可以墊棺作枕的著作——《白鹿原》。在此,僅從對廣闊社會生活的全景式的描寫以及魔幻手法的成功運用方面入手,探討其對《白鹿原》創(chuàng)作的影響。

1.對廣闊社會生活的全景式的描寫

作為一部當代拉丁美洲的百科全書,《百年孤獨》通過對馬孔多小鎮(zhèn)的興衰以及布恩蒂亞家族七代人命運的描寫,深刻地反映了哥倫比亞乃至整個拉丁美洲從19世紀初到20世紀上半葉的歷史演變和現(xiàn)實生活。馬孔多就是拉丁美洲的縮影,透過作者描寫的馬孔多小鎮(zhèn),我們看到的是整個拉丁美洲的歷史和社會生活畫面。與此相近,《白鹿原》作為“一個民族的秘史”,也通過濃縮了時空的白鹿原以及白、鹿兩大家族的三代子孫幾十年的恩恩怨怨,給我們描繪了一幅“恢宏的、動態(tài)的、縱深感很強的關于我們民族靈魂的現(xiàn)實主義的畫卷”。[4](P137)《白鹿原》中,白鹿原偏居西北一隅,相對狹小、封閉。但也必然無法擺脫社會歷史事件的影響。透過白鹿原人們的生活我們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的卻是歷史脈搏的跳動和時代風云的變幻,我們能夠看到的是一幅作為人們生活大背景的廣闊而復雜的社會生活畫面?!栋茁乖繁砻嫔鲜菍懓茁乖习住⒙箖杉业呐d衰史,但實際上上演的是中華民族的發(fā)展史,表現(xiàn)的卻是中國社會各階層廣闊的社會生活,融注于其中的還有對中華民族厚重歷史文化的深入思考。

2.對魔幻手法的成功借鑒

魔幻現(xiàn)實主義文學在創(chuàng)作方法和技巧上,受到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影響,以神奇、魔幻的手法反映拉美各國的現(xiàn)實生活,把神魔、鬼怪、巫術、幻境等內容插入到對現(xiàn)實的敘事和描寫中,使作品既表現(xiàn)出強烈的現(xiàn)實性,又帶有明顯的魔幻性。

在《百年孤獨》中,作者通過魔幻的手法給我們呈現(xiàn)了一個充滿魔幻色彩的奇異世界,為其蒙上了一種強烈的魔幻色彩。而在《白鹿原》中同樣能夠看到明顯異于現(xiàn)實生活的魔幻性。比如,白嘉軒的第六個女人胡氏曾經訴說了她夢見的鬼怪——白嘉軒之前娶的五房女人,但是“令嘉軒大惑不解的是,胡氏并沒有見過死掉的任何一個女人,而她說出的那五個死者的相貌特征一個一個都與真人相吻合”[5](P16)。更奇特的是,為了驅邪,白家請來的法官在經過一番動作后,“最后從二門的拐角抓住了鬼,把一個用紅布蒙口扎緊了脖頸的瓷罐呈到燈下,那蒙口的紅布不斷動彈,像是有老鼠往外沖撞。” [5](P17)最終,在把抓到的鬼“煮死再焙干”之后,白嘉軒家里“此后果真不再鬧鬼”。[5](P17)這些情節(jié)打破生與死、人與鬼、人間與冥世的界限,看似荒誕不經,卻豐富了小說的內涵,為小說平添了一份魔幻色彩,能夠明顯看出魔幻現(xiàn)實主義文學對其的影響。賈平凹曾坦言,“我近年寫小說,主要想借鑒西方文學的境界。如何用中國水墨畫寫現(xiàn)代的東西……”[6](P299)而這“實際上是把西方的東西拿來,破碎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進行再度整合重構,產生出一種嶄新的觀念、嶄新的風格、嶄新的書寫”[7](P20),這在《高老莊》、《土門》等作品中都有一定的體現(xiàn)。

總之,我們認為,陜西當代作家的創(chuàng)作受到了明顯的外來影響,使得陜西當代作家的創(chuàng)作具有了較多的世界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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