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種地方小吃談方言用字
作者:渭南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陜西渭南 王泉珍
發(fā)布時間:2013-10-18 14:10:56
【摘 要】由于方言的特殊性,方言用字一直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文章從關(guān)中的一種地方小吃名稱談起,認為方言用字也應該規(guī)范化。
【關(guān)鍵詞】“老鴰■” 方言用字 音準義合
基金項目:渭南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一般科研項目“建立方言庫保護陜西話”(wzyy201127)。
陜西關(guān)中有一道地方小吃叫“老鴰■”,方言音[lɑu52][uɑ21][sa24]。這是一種類似于面疙瘩湯的食物,但這種食物的名稱卻讓人費解?!袄哮帯痹陉P(guān)中方言里就是“烏鴉”的意思,那么“老鴰■”作何解釋呢?巧合的是關(guān)中方言里將“頭”也叫[sa24],于是人們想當然地認為“老鴰■”就是“烏鴉頭”的意思。但這種食物并不是真正的烏鴉,而是一種面食,故人們普遍認為“老鴰■”是“形狀像烏鴉的頭”的意思。我們暫且不說這種解釋是否符合這種小吃的本意,但在這種解釋中,有一個明顯的指向,那就是“老鴰■”的“■”就是方言里表示“頭”的那個[sa24]。這顯然是一種誤解,因為“老鴰■”的“■”和表示“頭”的那個“[sa35]”不是一回事。這一觀點已有學者作過論述。[1]但對于“■”的誤解卻很常見,甚至有些方言書也誤以為“■”就是“頭”的意思。如《陜西方言詞典》(熊貞,熊西平,曹文莉編著,陜西出版集團,陜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9月第一版)363 頁就有這樣的詞條:“[■]sǎ頭。”接著還有[■腦][■疼][■頭起][■揚起][■扎下]等由“■”組成的方言詞語。在這些詞語中都無一例外地把“■”理解為“頭”的意思。這顯然是把“老鴰■”的“■”和關(guān)中方言里表示“頭”的[sa24]混為一談了,有必要將二者區(qū)分一下。
“老鴰■”的“■”在現(xiàn)代漢語的各種字典里找不到,常用輸入法字庫里也找不到。但在《康熙字典》里有解釋?!啊觯簊à。《集韻》悉盍切。音趿。月立■,肉雜也?!睆倪@個解釋里怎么也看不出“頭”的意思來。
關(guān)中方言里表示“頭”的[sa24]應當寫作“顙”,普通話音sǎng?!墩f文解字》:“顙,額也。從頁桑聲。蘇朗切?!薄犊滴踝值洹罚骸邦嫞短祈崱诽K朗切。桑上聲?!队衿奉~也?!鳖~就是額頭的意思。因此,“顙”在古代文獻出現(xiàn)多表示額頭或頭的意思。如《莊子·外篇·天地》“五臭熏鼻,困惾中顙”,《莊子·內(nèi)篇·人間世》“牛之白顙者與豚之亢鼻者”,《孟子·告子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這幾句中的“顙”字都是額頭的意思。由這個意思還形成了一個固定用法,即“稽顙”?!盾髯印ご舐云匪洠骸捌胶庠话?,下衡曰稽首,至地曰稽顙?!庇纱丝芍?,“稽顙”是古代一種隆重禮節(jié)?!豆艥h語常用字字典》:“[稽顙]古時居父母之喪時對賓客的跪拜禮,額至地。”古代文獻中也多有例子?!抖Y記·問喪》“稽顙觸地無容,哀之至也?!薄抖Y記·檀弓上》“拜而后稽顙,頹乎其順也?!?《紅樓夢》第六十三回中“至棺前稽顙泣血?!?/p>
由于額頭是頭的一部分,所以用“顙”表示頭也就是很自然的了。因此關(guān)中方言中表示“頭”的 [sa24]應該是“顙”,而不是“老鴰■”的■。那么為什么“顙”字在普通話中讀[sɑ?覧214],方言讀[sa24]?有學者認為,關(guān)中人稱頭為[sa24]是“顙啊”(sāng á)的合音。[2]這只是一家之言。這個問題還可以用孔廣森提出的陰陽對轉(zhuǎn)來解釋?!邦嫛痹凇稄V韻》中屬陽聲韻,關(guān)中方言讀為陰聲韻,是由陽聲韻轉(zhuǎn)為陰聲韻,而普通話則保留了《廣韻》中的陽聲韻。這種陰陽對轉(zhuǎn)的語音演變情況在方言中其實是很多的。再如“杏”,有的方言讀[x?藜?覧],有的方言讀[x?藜],前者為陽,后者為陰。用陰陽對轉(zhuǎn)理論來解釋“顙”字在普通話和關(guān)中方言中讀音的差異更合理一些。
那么,方言用字到底該怎樣寫呢?一條基本原則就是音準義合。具體而言,應從以下兩方面考慮:
第一,對于有其音而佚其字的方言,應該查閱文獻,使用意義能講得通的字。例如關(guān)中人把吃叫“咥(dié)”,“一頓咥(dié)了三個饃”。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里有“咥”這個字,但音和義都與方言不同?!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的解釋是:“咥,xī,笑的樣子。”顯然,這個意思和吃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康熙字典》有五種音:分別是xì、zhì、chì、dié和xī,其中在“dié”音下的解釋為:“《玉篇》齧也?!?齧即嚙也?!兑住ぢ呢浴仿幕⑽玻粏A人,亨。顯然,這個意思才和吃有關(guān),因此,關(guān)中人表達吃的“dié”應是“咥”,有人寫作“碟”或“喋”,都是不準確的。
第二,對于那些字形已確定的但與方言音有語音差異的,應該用大家認同的字形標準,不能一詞多字,造成方言用字的混亂。如關(guān)中東府習慣上稱父親為[ta24],這個音人們通常寫作“達”或“大”?!冬F(xiàn)代漢語詞典》:“大2 〈方〉父親”。但由于“大”與方言音讀音上的差異,人們習慣寫“達”。如“我達”等。
總之,方言在傳承的過程中,由于年代久遠,很多方言音找不到對應的文字表達,但可以想象,它們在當初應該有相應的文字表達形式。那么,我們就應該規(guī)范方言用字。方言雖不是我們的共同語,但卻承載著一個地區(qū)豐厚的歷史文化積淀和獨特的風土人情。因此,我們在研究方言用字時,必須和地區(qū)文化結(jié)合起來,真正做到音準義合。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知其音,曉其形,明其義,才能看出方言所反映的一定區(qū)域人們的文化特質(zhì)和心理素質(zhì)。
參考文獻:
[1]王勁.關(guān)中方言漫談[J].陜西教育學院學報,2007,8.
[2]魯林.略談關(guān)中方言若干[J].人文雜志,20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