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來第一次高溫的那一天，我辦完事從外面回來，后背的衣服都濕了大半。走進家里，只見婆婆坐在電視機前，拿著一把蒲扇，輕輕地扇著。那把蒲扇，扇面是草黃色的，用白布鑲了一圈邊兒，像戴著發(fā)箍的鄰家小妹，質(zhì)樸而又清純。

我喝了一口水，拿起沙發(fā)上的另一把蒲扇，和婆婆一樣，輕輕地上下?lián)u動。不一會兒，身上的汗干了，貼在額前的頭發(fā)隨著扇子的上下時起時落?；秀遍g，我的思緒也飄向了那蒲扇輕搖的遙遠過去。

小時候，一到夏天的晚上，我和堂妹都喜歡和奶奶睡在一張床上。不僅可以聽奶奶講好聽的故事，而且能夠享受奶奶手拿蒲扇為我們扇風驅(qū)蚊的幸福。

有一次入睡前，我倆照例在床上瘋鬧，奶奶敲敲床頭的大木箱，故意啞著嗓子拉長聲調(diào)說：“大灰狼來吃小白兔了?！比缓笥峙闹差^，傳出兩聲悶響，嚇得我們趕緊把腦袋貼著枕頭，不敢吱聲。奶奶便熄了燈，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講著故事。漸漸地，奶奶的聲音越來越輕，再過一會兒，床那頭就響起了奶奶均勻的鼾聲。奇怪的是，我們眼見得奶奶已經(jīng)睡著了，可她手中的蒲扇仍然會有規(guī)律地搖動。許多年后，我和堂妹聊起這件往事，我們都特別懷念那段蒲扇輕搖的舊時光。

我女兒出生的那天，剛剛?cè)敕?。生完孩子的第二天，我被接回老家坐月子。那時候生活條件差，沒有空調(diào)。在那大熱的天里，我窩在逼仄的臥室里，每天都要汗透幾套衣服。后來先生買回一臺電風扇，婆婆說不能用，因為她聽老輩人說，剛出生的嬰兒和產(chǎn)婦不能吹涼風。為了我和孩子的健康，婆婆每天忙完手里的事，就拿著一把蒲扇，守候在我們身邊。雖然我不確定老輩人的話是否有道理，但在婆婆的照料下，我沒有因為天熱或吹涼風生病卻是事實。每次想到這件事，我總是對婆婆的辛苦付出充滿感激。

因為小時候經(jīng)常用蒲扇的緣故，我對蒲扇有著深厚的感情。母親每次買回新扇子，我總會從母親的針線盒里找出好看的布頭，為蒲扇縫上漂亮的花邊兒，有時還會在扇柄涂上姐姐刷家具的油漆。被裝飾好的扇子用好幾年也不會壞掉。記得小時候，我曾雙手握住扇柄站在父母身后為他們“刮風”；也曾邊搖蒲扇邊唱著兒歌哄著年幼的弟弟睡覺；還曾拿著蒲扇左一下右一下驅(qū)趕著飯桌上的蒼蠅。更多的時候，我讓扇子在夏天的夜里陪著我，一起做無數(shù)個清涼的美夢。

如今的生活條件較之先前有了很大的改善，落地扇、床頭扇自不用說，幾乎每戶人家的房間里都裝有空調(diào)。天熱的時候，只要摁下開關，涼風就會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房間的各個角落，而蒲扇正在慢慢地退出歷史舞臺。

可家里的老人卻不舍得丟棄它們。婆婆說，開空調(diào)費電，要注意節(jié)約。母親說，熱天就要出汗，長時間吹空調(diào)，閉了汗，人是會生病的。我曾嘲笑她們的迂，可是當我手中搖著輕盈的蒲扇時，突然感覺在那搖上去又扇下來的過程中，時間仿佛放慢了腳步，讓人感覺是那樣的寧靜、悠遠而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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